周民 2019年12月17日
一说起羊绒衫,北京人首先想到的是“雪莲”。在熙熙攘攘的北京街头,随处可见雪莲羊绒的专卖店。雪莲是中国羊绒工业的摇篮,是中国第一家开发、生产羊绒制品的全能纺织企业。
雪莲的历史最远可以追溯到1919年,辞去清华大学校长职位的周诒春和留学回国的费兴仁,为探索实业救国之路,与一些留美学生一起集资成立了仁立商号,这就是雪莲的“前世”。1920年,仁立增资2.4万元,开设地毯工厂,雇工自制地毯。1922年,仁立再度增资10万元,由建筑大师梁思成和林徽因设计并主持改建了王府井大街97号一所旧式建筑,成立仁立实业股份有限公司。
(1922年,由梁思成、林徽因设计改造后的仁立铺面)
1949年后,仁立也跑步进入新中国新社会。1952年,天津麻袋厂、北京麻袋厂和北京地毯厂三家合并成立北京仁立麻纺织厂。1955年,北京仁立麻纺织厂正式公私合营,以生产麻袋为主营业务,且麻袋生产量在行业内名列前茅。
(上世纪50年代末期,职工在雪莲前身——北京麻纺织厂门前合影)
1964年,我国第一件羊绒衫在北京仁立公私合营麻纺织厂出品,1965年6月,雪莲商标正式注册。北京成为了中国羊绒工业发源地与发祥地。当年生产出2.5万件羊绒衫出口中国香港、日本等地区和国家,拥有世界70%羊绒资源的中国不能生产羊绒衫的窘境随之彻底结束。
在市场经济浪潮中,雪莲紧随改革开放步伐,不断创新、激流勇进,创造了一个又一个行业新高。百年沧桑,百年风云。仁立,不曾因时间而褪色;雪莲,还在每时每刻绽放。
(2002年,迁址大兴瀛海的雪莲公司办公楼)
书生有志当报国
提及仁立,绕不开的一个重要人物就是凌其峻。
凌其竣1897年生于上海一个破落的商人家庭,1913年考入清华学校高等科,1916年毕业后,赴美国学习现代陶瓷工艺专业,获陶瓷工程学学士学位。
(凌其峻档案照片)
回国后凌其峻怀着实业救国的愿望,抵押家中房产,与留美同学朱家忻、林绍诚合办中国制瓷公司,1923年生产出工业用的电瓷、瓷砖,填补了国内空白。但是这棵民族工业的幼苗两年后即在洋商的竞争下被迫倒闭。遭受重挫的凌其峻转而走教育救国的路,他先后受大夏大学、上海商科大学之聘,教授化学、英文。
1926年,因仁立实业公司业务扩大,人手不足,董事长周诒春邀请凌其峻与同学朱继圣共同经营。凌其峻志在陶瓷,但由于前校长的器重与关怀实难拒绝,他接受聘请任公司副总经理,并表示待仁立走入正轨后,他将重返陶瓷业贡献力量。谁知后来仁立业务日益扩大,从出口地毯转而生产地毯,后又生产呢绒,并从北京扩大到天津。凌其峻虽对地毯、呢绒生产是外行,但作为管理过近代工业的工科毕业生,刻苦钻研几年也就成了内行,渐渐地把陶瓷救国梦抛却,一心经营仁立公司,成就了他大半生的辉煌事业。
敬业乐群实业家
凌其峻信奉“忠于人、忠于事、忠于己”的人生哲学。他说:“忠于朋友,才能获得挚友的信任,取得帮助;忠于事业,才能创建和发展事业;忠于自己的言行,才能立足于社会。”
对工作殆精竭虑,经营有方。地毯业本不是他的专业,他带着“不钻进去永远也学不会”的态度,本着腿勤嘴勤脑勤的韧性,经常下车间,了解情况,及时解决问题;对地毯的图样设计、编织工艺、染料颜色,都细心琢磨,不断改进;经常携带着样品到各省去宣传推销,到后来逐渐成为对地毯图样设计、编织工艺、染料颜色样样精通的行家里手。他在经营管理和技术上不断革新,实践中形成一套严格的管理制度,明确职责范围,注重职工福利;运用近代科学方法,重视整理客户档案和技术资料;在经营中做到账目清楚,提高产品质量和经济效益;建立一支稳定的技术骨干队伍,为公司取得更大的发展奠定了基础,在与同行业务竞争中处于优胜地位。
凌其峻作风正派,公私分明。作为一位经理到国外出差的旅费本可以从宽报销,但他都凭单据按制度报销,从不妄取一文。美国救济总署寄给中国红十字会的一大笔救济金汇款,交北京仁立公司代收,请红十字会负责人之一的凌其峻分发处理,凌保存好支票,丝毫不去动用,在向红十字会移交时,他主动将这笔无人知晓的存款全部交清。夫人俞秀蔼要求将医药学会拨来的“救济”药品拨一部分给女青年会,他严肃地说:“这须由红十字会决定,我没有分配的权力”。他中正耿直、洁身自好,不取非分之财,将分到的红利入股,扩大生产。
(仁立股票)
对员工既爱又严,善于激发员工对事业的忠诚,上下同心完成目标任务。一方面,实行加薪制、设立养老金,兴建男女宿舍、卫生所、食堂,组织篮、排球队和京、话剧团等,用优厚的福利待遇和丰富的业余文化生活留住职工。厂内职工病了,他用自己的汽车把病人送到医院;另一方面,一经发现职工沾染上不良嗜好和恶劣行为,他总是亲自诚恳劝告以至严厉的批评,使不少人有了转变。对屡教不改影响很坏的人立即开除,决不让把毒害传给别人。
仁立实业公司在朱、凌两人的同心协力、共同经营下,业务不断得到发展。当时,除了官僚资本开办的北京清河制呢厂和外商毛纺厂外,仁立已成为华北第一家民族资本的毛呢厂。
侠肝义胆斗日军
仁立公司的生存和发展,深受日本帝国主义的压迫和倾轧。1931年建立仁立纺毛厂,爆发了"九一八"事变,日寇强占了我国东北,威胁了华北。1937年扩建厂房,添置精纺设备,又爆发了"七七事变",日寇进占平津。
在血雨腥风的日子里,凌其峻的爱国热情更加炽烈。为防工厂落入敌手,他将羊毛分散给工人拿回家中收藏,和工人们一起护厂,组织夜校,给工人们上时事课,激发大家的爱国热忱,共同投入爱国运动中去。北平日寇强派汉奸报纸《新民报》,凌其峻宣布坚决不订阅。敌人仍旧每天从门缝往屋里送报,职工绝无一人去拾它,来回任由践踏无人理睬。日寇伪装中日亲善,设计要“视察”仁立,凌和夫人洞察其奸,谎称家里孩子患有传染病,易于传染,使得敌人来仁立视察的谋划未能实现。
伪政府秉承日本主子旨意,要把北京地毯业改组成皮毛公司,受其控制,仁立坚决拒绝。日方即控制毛纺原料,造成生产萎缩,工人无活可干。凌其峻顶住压力并未裁员,组织职工在场内种菜、种豆、磨豆腐、养羊、养蜂,共度时艰。抗日斗争日益强烈,敌人大肆搜捕中共地下工作人员,凌其峻掩护一位被追捕的地下工作人员,几经周折把他送入内地。
日寇1820部队企图征用仁立库存的进口羊毛条及羊毛,为日军织造了一批军用哗叽。得到消息后厂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行动,将一部分羊毛染为黑色,然后在全部白毛中掺入黑毛,假装要织造灰色法兰绒。黑白混杂的毛条无法满足日军要求,鬼子无可奈何,徒呼负负而去。
日寇对仁立的控制不限于对原料的统制。1942年,阴谋诱骗仁立为日商满蒙毛织厂做加工,企图逐步进行并吞。面对日军的险恶用心和巧取豪夺,仁立通过各种社会关系,采用各种方法,进行消极怠工,一拖再拖,到1944年8月也没有完成所规定要求织造军毯的数量。
浴火重生迎曙光
1949年,经过战火洗礼的仁立迎来了浴火重生。新中国成立以后,政府号召全国人民把存有的美钞、外汇向国家银行登记兑换。当时,仁立总公司在美国存款约41万美元,是解放前储存在国外的。凌其峻、朱继圣经过一番思想斗争,很快认识到从国外调回外汇,既对企业有利,也是拥护党的一种具体表现,于是全部向政府报告,陆续调回,以实际行动拥护党的领导,支援祖国建设。为此,受到政府的表扬。
(1949年,刘少奇视察天津仁立)
1950年抗美援朝战争爆发,人民志愿军入朝作战“打美帝、保家乡”。1951年初春,凌其峻作为北京市工商界代表参加了第一届赴朝慰问团。同年 6月1日,中国人民抗美援朝总会发出“关于推行爱国公约,捐献飞机大炮和优待烈军属的号召”。凌其峻、朱继圣 (参加赴朝慰问团的天津工商界代表)在6月3日率先提出:“仁立公司捐献喷气式飞机一架,支援朝鲜前线,并将该飞机命名为‘仁立’号。”同时捐出6个月超产部分产品15%的利润。“不驱外寇,无以为家”,仁立公司首献飞机的壮举,在工商界爱国捐献运动中开了一个好头,得到毛泽东主席和全国人民的高度赞扬。
凌其峻积极拥护党的路线、方针、政策,在政府和工商界之间沟通思想情况,起到了桥梁作用。党的过渡时期总路线公布后,他带头公私合营。1958年,他主动放弃定息,直至生命终结分文未取。自然灾害时期,他首先把自己列入精简机构的编余之内。他说“在国家经济困难之际,我只想以实际行动为社会主义贡献一点力量。”在10年浩劫期间,凌和广大工商界、知识界人士一样,经受了严峻的考验,但他始终“坚信党会纠正这一切的,这种状态是不会长久的。”1968年12月他因病逝世,终年71岁。十一届三中全会之后,凌其峻得到彻底的平反。
凌其峻先生一生走过了坎坷的道路,但在任何时候,他的爱国热情始终没有改变;听党话、跟党走的坚定决心没有动摇。他堪称为一位爱国的实业家。
凌其峻(1897~1968),祖居安徽歙梁,后迁居上海。1949年6月加入民建。民建北平市分会第一届副理事长,民建北京市分会第二至六届副主任委员,民建北京市委第一、二届副主任委员,民建中央第一、二届常委;曾任北京市政协第一至四届副主席,全国政协第五至七届常委;北京市工商联第一至三届副主任委员,全国工商联第二、三届执行委员会常委。
(本文由周民根据有关史料整理编撰)
责任编辑:孙鹏凯